青木偃傀
明光峰下,小屋之中,顾叶祁梦见了死亡。
夜色昏暗,她站在药庄的产房旁,听见自己诞生的啼哭,父亲欣喜地欢呼,母亲疲惫的笑声。
而后霞光从天际亮起,她看见自己在药庄的庭院中奔跑,如同男孩子那样追赶蜻蜓,熬煮药材的母亲隔着窗户无奈地注视着自己,父亲正准备出门工作,走前揉了揉自己的头。
大日当空,而后迅速地被风雪遮蔽,环绕药庄的巍峨山峦瞬息间就被冰雪覆盖,直插天穹的冰峰周边风云涌动,天际彼端的霞光化作了夕照暮光。
朝夕转瞬颠倒,风雪蔽目,天地咆哮,一支黑色的队伍在苍白的旧道艰难蠕动,她看见了母亲在一次跌倒后就再也无法站起,她看见父亲背着母亲僵硬的尸体抱着自己奋力前进,背后的重量令他一次次屈膝,怀中的温暖令他一次次站起。
男人咬碎了牙齿,也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但最后,一切都还是归于孤独。
黑暗中,母亲离去了,父亲也离去了,只剩下自己,被一片茫茫野草环绕,看不见星月,也辨不清方向。
这就是死亡。永远的别离,回不到的过去,无能为力的愤怒,以及一种战栗,令人忍不住,偶尔想要投入其中的感觉。
若是选择了那黑暗,她就可以离开这个苍白无色的世界,去到父母身边吧。
但已不能了。
因为父亲已为了她的生,用自己的死为价,买到了一条狭隘艰难的路。
与这条路相比,纵然是最可怖的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唯有活着,不被天地而改变,而是去改变天地这般活着,才能匹配这条痛苦艰辛的路。
环顾四周,不再有风雪和野草,而是温暖的火炉和被褥,阳光穿透云与窗,照射在床前,宛如一条指引的光路,引得她下意识地起身。
顾叶祁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揉了揉,才发现自己醒了。
「糟糕……有点睡过头。」
一看阳光,就知道时间近了正午,莫说是早课和工作,就连午饭恐怕都要赶不上,就连安靖的讲话……
「顾叶祁啊顾叶祁,你怎麽就在最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大师兄回来,最该好好表现,结果却一觉睡到大中午,这不成了懒婆娘了吗!」
顾叶祁心中暗骂自己一句,她其实大概也知道,就是因为大师兄回来了,她太安心太放松,以至于积累的疲惫一口气释放出来了才会一觉睡到现在,甚至她也知道安靖绝对不会在乎这个,但她就是自己觉得有些害臊,脸上发红。
来不及收拾头发和其他,她急匆匆整好衣物,然后便一路朝着庄园中心赶去。
庄园的构造和悬命庄很像,两侧的宿舍,山下的仓库和山上的演武台,中间的就是广场了。
顾叶祁昨晚的确告知了所有灾劫之子中午集合,但自己不在,也不知道目前情况怎麽样。
不过跑到一半,她便松了口气。
庄园中心人群涌动,显然大家都到齐了,自己没有耽误大师兄的交待。
但也就是在这时,人群中蹿起一阵讶然惊呼,赞叹言语:「厉害啊大师兄!」「这个劲,这个好!」
「发生什麽了,这般喧嚣热闹?」
听见这般言语,顾叶祁也面露好奇,加急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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