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涛合力挪了挪床头柜,露出了一旁的插座,插座上插着一个漆黑的充电器,看形态,应该是一个被熏黑了的苹果手机充电器。
我们连忙在床上的灰烬中扒拉了起来。
没有发现也算是发现。我说:&ldo;可以肯定,这附近的灰烬里没有手机零部件。要么就是充电器上没有连手机,要么就是手机被人拿走了。&rdo;
&ldo;我倒是觉得吧,案件逐步清楚了。&rdo;胡科长说,&ldo;很多人有不好的习惯,就是把充电器长期连接在电源上,不拔下来。这样容易引发火灾。我觉得,停电的时候,死者可能已经入睡了,等重新来电后,因为充电器附近的电源产生火花,导致附近的易燃物,比如床单啊、枕巾啊什么引起燃烧。等死者意识到起火时,她已没有挣扎的能力了。&rdo;
&ldo;有可能确实是这样的,&rdo;侦查员说,&ldo;刚接了电话,调查到死者当晚六点独自到一家酒吧喝酒。&rdo;
&ldo;我来啦。&rdo;大宝的声音响彻整个现场。不一会儿,他就从一楼走上了二楼。
&ldo;我简单快进看了看小区监控。&rdo;大宝说,&ldo;死者是被一辆奥迪tt送到小区门口的,然后独自进小区,奥迪tt就离开了。&rdo;
&ldo;几点?&rdo;我问。
&ldo;九点五十一分。&rdo;大宝说,&ldo;然后死者就摇摇晃晃地往单元门方向走,这里的门禁系统是刷指纹的,但是101这个单元门是个监控盲区。&rdo;&ldo;也就是说,死者可能喝醉了,到了家直接睡觉了。&rdo;我说,&ldo;醉酒状态,就不好说了。&rdo;&ldo;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在她进门前胁迫了她啊?&rdo;大宝对监控盲区放不下心。我摇摇头,从地上捡起一双烧焦的鞋底,说:&ldo;她换了拖鞋。哪有胁迫受害人,还让受害人换拖鞋的?&rdo;&ldo;不管怎么样,赶紧去殡仪馆吧。&rdo;胡科长说,&ldo;再晚,我们就真的要干到天亮了。&rdo;&ldo;我留下来继续看痕迹。&rdo;林涛说,&ldo;你那边有什么情况,来个电话。&rdo;&ldo;那我留下来看电路和监控吧?&rdo;大宝最近对电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点点头,和胡科长、王法医走下了楼梯。
&ldo;胸口怎么会有一个创口?&rdo;我用纱布擦去死者胸口已经炭化了的衣物碎片,说。&ldo;尸体在遇火后,会导致皮肤收缩,一旦超过了张力限度,就会产生皮肤创口啊。&rdo;胡科长说。
火灾现场的尸体,有时会出现很多疑似外伤的痕迹,引起死者家属的误会。比如胡科长所说的情况就很常见,死者家属会认为死者被他人用锐器所伤。再比如,死者死亡后,因为高温作用,颅骨会发生骨折,硬膜外会出现大血肿,让人误会成死者头部生前遭受过重物打击。其实不然,这是火场尸体上常见的现象,被我们称为&ldo;热血肿&rdo;。
&ldo;如果是张力过大引起的创口,应该是沿皮纹方向。我总感觉这个创口不是沿着皮纹的。&rdo;我说,&ldo;可惜皮肤烧灼得太厉害了,一来无法看清楚皮纹方向,二来看不清创口内部有无生活反应存在。如果是死亡后皮肤缩紧引起的创口,肯定不会有生活反应。&rdo;
&ldo;讨论那么多没有用。&rdo;胡科长笑了笑,说,&ldo;解剖了以后,搞清楚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一切都一目了然了。&rdo;
早在三国时期,吴国某县县令张举就曾经通过烧猪的实验,来分辨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ldo;张举烧猪&rdo;这一次成功的现场实验,被后人广为传颂。辨别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主要是通过死者呼吸道内是否存在&ldo;热呼吸道综合征&rdo;以及烟灰炭末来判断。现代科技还可以通过死者心血中的一氧化碳含量检验来予以分辨。
要检验死者的呼吸道,法医通常会采取一种被俗称为&ldo;掏舌头&rdo;的办法来进行。法医在联合切开死者胸腹部皮肤、取下胸骨后,沿着死者的下颌下缘切开肌肉,然后从下颌下掏出死者口腔中的舌头,然后一边用力下拽,一边用手术刀切开连接的筋膜。这样的办法不仅可以完整取下舌头、会厌、喉头、食管、气管,往下继续分离,甚至可以取下全套脏器。
这样的方法,在需要病理检验时,是最为方便的取脏器方法,在无须病理检验时,很多法医并不使用,以免给在一旁见证的死者家属或见证人过大的心理刺激。
火场中的尸体,皮肤因为过火而变得十分坚硬,分离皮肤对于法医来说是一件力气活儿。我们把死者的胸腹腔完全打开之后,三个人已经挥汗如雨了。
我急急忙忙取下死者的胸骨,掏出了死者的心包。
&ldo;死者的心包上也有个小裂口!&rdo;我叫道,&ldo;皮肤可以因为烧灼而破裂,但是心包不会。&rdo;
胡科长和王法医连忙凑过头来看。胡科长说:&ldo;是啊,确实有个小裂口,不会是我们解剖的时候,手术刀碰的吧?&rdo;
法医在解剖时,锋利的手术刀尖可能会形成额外的损伤,尤其是弄伤了不易观察是否存在生活反应的组织,有时候会给检验鉴定带来一些分辨的难度。
我自己也不能排除心包上的创口是不是我的失误,我避开心包上的破裂口,&ldo;人&rdo;字形剪开了心包,心包里全是积血。
&ldo;看来不是我的失误。&rdo;我拿起注she器吸了一管子仍未凝固的血液,说,&ldo;心脏也破裂了。如果是手术刀碰的,心包内的出血不足以将心包填塞,所以应该是心脏被刺后,反射性骤停。这管子血,赶紧送市局毒化部门吧,看看一氧化碳含量如何。&rdo;
&ldo;这样看,现场没有能够导致心脏破裂的锐器,&rdo;胡科长说,&ldo;那就真的是一起命案了,停电只是巧合。&rdo;
&ldo;掏舌头&rdo;完毕,死者的呼吸道内干干净净,毫无充血和烟灰炭末痕迹。&ldo;死者死于心脏破裂。&rdo;胡科长说,&ldo;死后焚尸。小王你留在这里fèng合,我和秦科长赶去市局临时指挥部,要求马上成立专案组。&rdo;
3
&ldo;什么?命案?&rdo;林涛最先做出了反应。几名女刑警看到林涛惊讶的表情,捂着嘴窃笑。&ldo;是的,&rdo;我说,&ldo;死者心脏有一裂口,应该死于心脏破裂。检验全身,未见其他损伤,也未见任何生前烧死的征象。&rdo;&ldo;理化初步检测,死者心血中没有一氧化碳。&rdo;理化室负责人插话道。&ldo;说明起火前,死者已经死亡。&rdo;我补充说。&ldo;可是经过初步现场勘查,我们痕迹检验部门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rdo;林涛说,&ldo;除了一楼地面有几枚残缺鞋印很可疑以外,感觉实在不像命案。&rdo;&ldo;现场过火,凶手动作简单,&rdo;我说,&ldo;这一系列因素决定了这个现场的痕迹物证会很少。&rdo;&ldo;不对吧,&rdo;陈副局长被电话从床上喊醒,一脸倦意地瘫在专案指挥部的主座上,&ldo;心脏破裂没有血迹喷溅出来吗?&rdo;
&ldo;心脏不同于动脉。&rdo;我说,&ldo;心脏外有心包包裹,加之我们认为死者心脏被刺后,心搏骤停,所以不会有太多喷溅出的血,但是多少也应该有一些。不过现场被火烧、被水浇,我们没有发现,也很正常。&rdo;
&ldo;这个小区安保完善,为什么监控组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rdo;陈局长说。&ldo;监控组还在努力看,但确实没有发现。&rdo;主办侦查员说,&ldo;下一步该怎么办呢?&rdo;我抬腕看了看表,时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ldo;我看,我们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rdo;我说,&ldo;等天亮了,我和林涛再去现场看一看。&rdo;
陈局长点点头,说:&ldo;你们辛苦,先休息,侦查部门连夜开展外围调查。我天一亮就要知道董齐峰当晚的活动情况、接触人的情况以及电话联系人的情况。还有,相关的理化、dna检验明天上午必须出结果!&rdo;
这段时间,我连连出勘现场,筋疲力尽,人已处于疲劳到崩溃边缘的状态,一听我可以回去休息,瞌睡虫更是爬上身来。胡科长接完电话,从专案组走了进来,说:&ldo;怕是我们也休息不了了。&rdo;&ldo;怎么了?&rdo;林涛问。&ldo;龙番大学的校园清洁工刚才在清扫校园的时候,发现在学校一个偏僻的角落,有一具尸体。&rdo;&ldo;你们去吧。&rdo;我说,&ldo;我实在太困了,我要睡两个小时。&rdo;&ldo;可是,&rdo;胡科长一脸凝重,&ldo;我们出现场的法医断定,这具尸体,和&lso;六三专案&rso;有关。&rdo;
第十一根手指的案件,被专案组文绉绉地称为&ldo;六三专案&rdo;。这起案件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动静了,现在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整个会议室里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味道。
陈局长果断下达命令:&ldo;这个会议室里所有参加&lso;六三专案&rso;的人员,全部赶赴龙番大学;通知所有&lso;六三专案&rso;的专案组成员起床。董齐峰的这个案件,办公室马上从分局刑警队抽调人手、介绍情况,继续开展工作。&rdo;
&ldo;那你呢?&rdo;胡科长看着我说。我早已被胡科长说出的&ldo;六三专案&rdo;四个字惊得清醒,我使劲儿地点点头,说:&ldo;我去,我去。不睡了。等几十年后,我有的是时间睡觉。&rdo;
当我们赶到龙番大学时,天已快亮了。正放暑假的校园里静悄悄的,这个被学生们用作恋爱场所的小树林,已经被警戒带围了起来。勘查人员正在小树林里忙碌着。
&ldo;我赶到时,尸僵刚刚在大关节开始形成。&rdo;值班法医孙勇说,&ldo;初步推断,死者应该是死亡五小时左右。&rdo;&ldo;我现在比较关心,你们为什么认为这和&lso;六三专案&rso;有关?&rdo;我看了看远处的尸体,很完整,没有被分尸。而&ldo;六三专案&rdo;的两起案件被害人都被残忍分尸了。&ldo;死者是被割颈杀害后,剖腹。用掏舌头的办法,取下了大部分内脏。&rdo;孙勇说,&ldo;手法和&lso;六三专案&rso;完全一致。&rdo;我点点头,说:&ldo;看来确实比较像,但尸体没有被分尸,运送到这里来,难度比较大吧?&rdo;
&ldo;我们现在觉得死者就是在这里被杀害的。&rdo;孙勇指了指小树林外的奥迪tt,说,&ldo;那一辆就是死者程小梁的车。车上有行驶证和驾驶证,我看了照片,就是死者无疑。&rdo;
&ldo;程小梁?&rdo;
&ldo;程小梁,男,二十五岁,是龙番大学党委书记的独子。&rdo;孙勇说,&ldo;我们看了他的车,里面很正常,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调取学校大门监控,程是昨晚十一点,自己开着车进了学校大门的。&rdo;
&ldo;车的副驾驶座上有人吗?&rdo;我问。&ldo;没人。&rdo;孙勇说。&ldo;那就是说,凶手是潜伏在学校里,和程碰面后杀死了他?&rdo;我说。&ldo;不一定。&rdo;孙勇说,&ldo;奥迪tt是双门四座车,后面藏了两座,如果凶手刻意躲在后面的座位上,监控里是看不到的。&rdo;&ldo;那他逃离,会有监控吧?&rdo;我问。孙勇摇摇头,说:&ldo;大学的小门多得很,车只能从东南西北四个门进出,但是人要出去,走小门,是没监控的。&rdo;&ldo;不出意外,又是药物致中毒后,下手割颈的。&rdo;林涛指了指尸体旁边的地面。糙地上有大量喷溅状血迹,尸体颈部的创口错综复杂,看来死者是在毫无反抗能力的状态下,被割破了颈动脉。&ldo;会不会是&lso;六三专案&rso;的凶手干的呢?&rdo;我自言自语道。&ldo;从这个现场看,是杀人案第一现场无疑,我们赶紧再去殡仪馆吧。&rdo;胡科长说。惨烈的现场,已经让我的睡意全无,我小心地把尸体和内脏装进裹尸袋,看着殡仪馆工作人员把尸体拉上车后,脱了手套,坐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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