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额头并不烫,只是出了一头冷汗,摸着有些渗人。
那时她依旧睁不开眼睛,也没什么感触,因为病得厉害了,和万事万物都像隔了一层,看他过来,像在看老旧的皮影戏。
眼前人影晃动,瞬息一帧一帧翻页,似乎听见他叹息,又似乎记得他百般怜惜的目光落到脸上。
越苏当天夜里又再次惊醒,好在这次不是因为什么噩梦,就是普通的醒过来,梦境早记不清楚了。屋里有不怎么明亮的小灯,越苏半睁着眼睛躺了会儿,才倦倦地想着韩信似乎是来过。
她起先疑是自己思虑过重,幻想出来的影像,后来又慢慢想起他临走前,似乎俯身往她枕头底下放了什么东西,于是伸手去摸,以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来过。
一摸,摸到一对沉甸甸的长方柱体,拿出来在灯下一看,是件素面玉器,虽是长方柱体,但棱角光滑,表面还隐隐有玻璃色的包浆,有明显的熟旧感,应该是被人长期带在身边的。
玉器上还有字,笔道直硬,笔画细直,转折成方,可能是某种先秦的字体。两件玉器都四面有铭,每面两行,共三十二个字。越苏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最后四个字,是&ldo;莫我敢当&rdo;。
越苏基本确定这是件随身配饰,因为玉器中心贯孔,应该是成对佩挂之物。
她盯着这件玉器半天,没什么想法,一是因为病起来头脑迟钝,二是因为她实在不会玉器鉴赏,看了半天,只看出这对玉器可能本来是白玉质。
……对,本来是。
玉器的边角上呈白色,温润而泽,但是表面上却有大量的雾状红色,极其鲜艳,像是……像是血液层层侵染,抹不掉留下来的。越苏不知道这是自然形成的沁色还是什么,她只是懵懵懂懂的,忽然想起了一行字。
骗入长乐宫,萧何与吕后共杀之。
史书上,淮阴侯韩信这个人的终点。
被恩人杀害会格外的痛吗?他那个时候流了很多血吗?滚烫的血是不是把随身携带的玉饰都染红了?
越苏觉得呼吸困难,她把玉器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什么注定的结局,侧身躺了下去,闭着眼睛,觉得这玉器冰凉又厚实,眼前黑暗浓重得拨不开,只有手里抓住的东西是可靠的。
竟然是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刘衎年纪轻,起得早,清晨跑过来看她,还是上手就摸额头,摸上来才发现她已经睁开眼睛了,忙问:&ldo;苏苏,你觉得好一点吗?&rdo;
越苏点头,哑声答:&ldo;好多了。&rdo;
她迟疑片刻,见外面还没有声响,应该是只有刘衎起得那么早,便展开手掌,把攥了一晚上的玉器给他看:&ldo;小衎,你知道这是什么吗?&rdo;
刘衎看了一眼,说:&ldo;这个是我们那儿流行的一种护身祥瑞,叫玉刚卯,说是可以祛除疫鬼,和司南、翁仲一起被叫做&lso;辟邪三宝&rso;……不过大司马当政后下旨不让用了,因为有卯金刀的谶语。&rdo;
这个越苏倒是知道一点,繁体&ldo;刘&rdo;字一拆,就是卯、金、刀三个字,王莽忌讳刘氏,下令禁止佩戴这种玉器也说得过去。
刘衎说完,话锋一转,用肯定的语气说:&ldo;这是信哥送给你的吧。&rdo;
越苏一愣:&ldo;你怎么知道?&rdo;
刘衎匆匆一笑:&ldo;因为这是白玉质的刚卯啊,按礼制只有列侯以上有资格佩戴……而且苏苏,这方刚卯上的字体我常在兵器铭文上看见,虽然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但猜一猜也知道是信哥的,说不定是他自己刻的,刻惯了兵器,所以没改过来。&rdo;
越苏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收手里的玉器,小声地说:&ldo;我其实没看懂写的什么。&rdo;
刘衎回忆了一下:&ldo;我记得……好像是秦书八体之一,具体是什么不知道,苏苏你可以问一下唐叔,他应该知道。&rdo;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ldo;不对,不用问唐叔,问问信哥自己不就好了。&rdo;
她病好了就是好了,过了会儿起了床,去厨房喝昨晚就炖好的粥,偷偷看手上的玉刚卯,鲜艳欲滴的红色丝丝缕缕,她攥在手里,竟有些入迷。
厨房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她抬头一看,是韩信。
他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她,但不过片刻,他的眼神就和缓下来,问道:&ldo;你好些了吗?&rdo;
第60章怕你看不见
越苏连忙笑道:&ldo;好多了。&rdo;
苏小小和花木兰一起推门进来了,她们看见越苏坐在厨房里,不禁惊喜道:&ldo;苏苏你好了?&rdo;
越苏点头:&ldo;好多了,这几天麻烦大家了。&rdo;
苏小小笑道:&ldo;麻烦什么,你好了就好,我还打算做荷花酥呢,你那么喜欢吃甜食,可不能错过了。&rdo;
越苏踌躇片刻,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把手里攥着的玉器拿出来,她想和他有个共同的秘密,虽然这秘密有点微不足道。
刘衎好奇地问:&ldo;荷花酥是什么?&rdo;
苏小小一边拿碗一边回答:&ldo;是船上吃的一种茶点,形状很像绽开的荷花,有好多种类,菠菜汁可以调成绿色,玫瑰豆沙、蚕豆泥都可以用来做陷……苏苏估计会很喜欢,这种点心可以做得很甜。&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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