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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还故乡镇恶敢死 入武关田子拼命乙（第1页）

一

檀道济于洛阳西郊苦待粮草不至，乃遣人逆洛水而上，至弘农郡南鄙卢氏县一带筹粮。此日，晋军奉命筹粮者风闻熊耳山中多有坞堡，坞主皆华人，必心向晋室，王师乏粮，自可向坞主求之。于是筹粮队入山寻访，只见崇山峻岭之间，茫茫无人迹。

时近午，正欲返回，一士卒眼明，指山谷中溪水出处道：“既有坞堡传言，此中水出为河，入洛水，其上游得无人居耶？”

队主闻言，张望良久，见两山之间仿佛若有光，小径沿溪，似有道路通山后，乃率众沿溪行，欲穷其源。至两山之间，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株桃树，落英缤纷！众人俱各惊奇。

队主见山谷通幽，前方有光，而溪水流出，料既有水源，未必上游无坞堡。谷中林木遮天蔽日，队主仰天见时未正午，乃率众前行。

至山口，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马平川，田畴垦辟，屋舍俨然！众人大惊喜，皆曰此仙人居也。队主遂率众往访。

此中隔山谷深，本当人迹罕至，一路亦无人迹，众人骤见之下，心中不免惴惴。幸晴日朗照，绝非鬼魅，不是沙漠海上，自非蜃楼。于是队主命不得抽刃，乃率众入村。

村人见来数百山外人，亦皆惊奇，便引见长老。长老闻有客至，便命引入院中。队主遂率众入。

只见堂前一仙风道骨老翁伫立，着古衣冠，须发皓然，而面色红润，精神矍铄。队主方拱手欲言，老者便拱手曰：“客来何方？”

队主拱手道：“鄙人江东草民，因刘太尉奉旨北伐姚泓，鄙人忝在檀辅国麾下为队主。今奉檀将军令，入山筹粮。不巧入贵宝山，因而滋扰仙翁清修！”

老者闻言，哈哈笑道：“老朽痴长将军数十百岁耳，非得道神仙。仙翁之称，万不敢当！”

队主亦年过三旬，不禁讶然，乃仍拱手道：“不知丈人年寿几何？”

老者微笑道：“已历二甲子有余。”

队主及众人尽皆愕然，乃齐拱手道：“拜见寿星公！”

老者微笑摆手，道：“年高德薄，岂堪受拜？折煞老朽！”

老者遂命村人于院中设座，招待来客，而自揽衣趺坐堂前。见队主尚矜持，未敢便坐，老者复拱手道：“山野之人，久不正襟危坐！将军亦可随意。”

队主拱手道：“仙翁客气！”乃入席，按朝聘宴飨之礼，跽坐草垫，坐于足跟之上。士卒亦皆入席，效仿队主跽坐。

老者微笑道：“山野茅舍，虽具草食，将军何必如在朝堂，如享盛筵哉？”

队主拱手道：“不知仙翁率族人居此，冒昧闯入，尚请海涵！时已正午，若非巧遇仙翁，便当枵腹而返！故不敢放肆。”

于是老者命村人奉上酒食。队主率众举觞，为老者贺寿祝福毕，便辞杯曰：“鄙人奉檀辅国将令在身，今出外筹粮未得，赖仙翁赐食，感恩涕零！叨扰之后，犹当赴他处寻粮，故大不敬，不敢多饮酒！”

老者道：“吾族人仓廪中，尚储数万斤粮。将军不嫌陈腐旧粮，便携去。”

队主目瞪口呆，良久乃起身，至庭中拜谢道：“鄙人谢仙翁赐粮！”

老者曰：“将军乃晋室王师，今将伐河洛关中，光复中原，定鼎天下，岂非黎民之福哉！中原百姓，望王师久矣！自桓公之伐苻健，至今一甲子有余矣！中原皆道，不见王师久！吾族人有幸济粮王师，亦有幸焉！”

二

队主率众携千斛粮归，檀道济大喜，便问自何处得来。队主便说原委端详。

道济曰：“此中人既有济粮王师之功，安得不回访？今大军未至，吾当亲赴为谢。”

翌日，道济便率百人，携布帛十端，赴熊耳山中致谢。入谷内，道济便命队主前导。

村人见昨日晋将又引大将至，亦喜悦，便有人报知长老。那老翁便又出至堂前，伫立相待。

道济为村人引入庭院，遥见一皓发老者伫立堂前，便趋近拱手道：“仙翁赐粮，道济乃来致谢。不意又累仙翁伫立相待！”

老者便拱手回礼，从容道：“尊驾乃檀辅国耶？老朽有礼。”

道济曰：“在下檀道济，奉刘太尉将令，忝率军伐姚氏于洛阳，粮草不继，乃命麾下筹粮。不意昨麾下，竟得仙翁感召，遂入宝山！不仅蒙仙翁赐食，仙翁复以千斛粮犒师！道济闻报，欣喜感愧，乃携薄礼，复来叨扰！”

老者乃如昨日，命村人设座，复奉酒食。道济入座，便拱手道：“不知仙翁贵姓尊望，尚请赐告。王师北伐混一天下，主上还都洛阳，必命才如班孟坚者，纂修国史。则丈人虽隐居仙山，辞人间荣禄，国史亦当以丈人之懿德高行，载入《隐逸传》！”

老者微笑，摆手曰：“将军客气！草野之人，岂堪污国史哉！”又道：“由来误入此中者，吾族人恐其漏泄此中消息，出外说与人知，乃讹言为上古天生天养、不遵王化之民，自葛天氏无涯以来，不与外界通人烟，不知王政礼法；复讹言此中人出外，或外人入此中居留，皆不免祸患，乃以土产厚相馈赠，送之出，遂皆不言。”

道济知其不欲人知其姓氏籍贯，料必是永嘉丧乱之际入山者，乃复拱手道：“道济虽武人，亦知人理。丈人不欲闻名，亦不欲人知此隐居仙境，道济安得不知！只太尉刘公奉旨北伐，将混一天下，今大军在后，馈粮不及，遂累仙翁！丈人不欲人知，在下于刘公前，当明言受何人厚恩！故尚请海涵相告！”

老者沉思片刻，乃道：“老朽实出京兆冯氏，乃汉前将军奉世子明之后。遭刘曜之乱，关中倾覆，族中父老乃率吾族人东徙入山居此。前向老朽族侄彬，受襄阳雍州刺史命北伐至弘农，过卢氏县，以得自族中传闻，故入山来寻访。天欲老朽与之相见，竟为其所遣寻及！”

道济大惊道：“传闻冯彬之将军北伐，于弘农山中遇百年前族人，竟是仙翁哉？！”

老者颔首道：“族侄彬受秦将姚绍攻，困处弘农郡陕城中，因遣人入山求粮。适误入此中，乃遇吾族人。两相对答，竟为吾京兆冯氏同宗！”

道济嗟叹良久，忽忆起传言，乃不待细思，脱口道：“南夏传闻，道冯彬之将军在陕城匮粮，乃于熊耳山中百谷坞得粮千斛！传言道此坞中良田千顷，生长百谷，遂得名百谷坞——即是此仙翁所居乎？”

老者哈哈笑道：“原是柏谷，讹言遂为百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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