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瞎狗子回到范如花房里,白天的事,他一句不提,也让玉玲也不要说,省得这娘几个担心。
范如花发着牢骚:“这世道太乱了,刚出门,家里就进贼,玉玲还在家呢,要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房顶都得让人偷了去!”
瞎狗子安慰:“不就丢了点零钱么?咱们也不差这点,就当救济穷人了。你们咋想起来去竹林寺呢?”
如花戳了他脑门一下:“还不是怨你,答应给春香姐送粮食和糖上山的,你都忘得一干二净,她着急忙慌地跑来找我,我就拿着你留的钱去买的东西,她说我也没啥事,就把孩子都带山上玩去吧,俺娘几个就都跟着去了。”
不管是巧合,还是胡春香早有预感,都直接避免了一场灾祸。
瞎狗子又问:“糖这玩意可是管制货,你们哪里买的?”
如花回答:“也是偷摸从刘学勤两口子那里买的,他们山东那边用甜菜疙瘩榨糖的,就是太粗了,不如日本人的白糖精细,特别是你以前从大阪师团那里弄来的…”
一提到大阪师团,瞎狗子的头就胀痛,石川那个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大烟膏,非让自己亲自贩卖过去,利润自然可观,可一想到跟老冤家见面,就很不舒服。最担心的就是野比一郎那家伙设套让自己去钻,而后抓住人往死里弄,以报复当年假金条的仇恨。
说啥都不能去,瞎狗子决定明天就去把这差事给推了。
石川右卫门身体恢复得速度真的很快,说好的要去济南住院治疗浑身疼的毛病,结果,刨坟的事件刚停息,他就立刻从车站里跑了出来,身体直接康复了。
瞎狗子把红包拍在他桌子上:“过年了,一点小意思!还请石川兄不要嫌弃。”
石川拿起红包,脸都笑开了花:“夏桑果然是人才,即使不在侦缉队,也能在商界叱诧风云呀!跟你合作,我还是很放心的,烟土的事,还要拜托了!”
瞎狗子叹口气回答说:“我当然也想挣这个钱,实不相瞒,我跟野比一郎之前有点误会,估计见面了,不好说话呀…”
石川笑呵呵地说:“不用担心,你是不了解这帮人,他们为了钱,天皇陛下都敢卖,你今天杀了他爹,明天再找他生意,他都会对你笑脸相迎!当然了,前提是,你不能坑他!”
瞎狗子脑子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还别说,这就有点误会,我这也是让人坑了,拿了假金条,从他那里买了假货…”
石川笑得快岔气了,摇晃着手指说:“果然是一对奸商,看来我找你合作是正确的选择。你尽管放心,此事无妨,你们这也算是公平交易了,互不相欠!我太了解这帮人了,你不提,他也不会提,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就叫难得糊涂。”
看瞎狗子还在犹豫,石川绷起脸说:“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你不想冒险,也能理解,之前你下套让我钻,害得我染上了不良习惯,背着我干了许多对不起皇军的事,我说的没错吧?我呢,只是装作看不见,并不是因为我就真的看不见!如果我想对付你,梅川将军保不住你的。”
瞎狗子心中一凛,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居然在暗地里下来功夫,小看他了。
他当然不能承认,于是笑呵呵地说:“石川少佐开啥玩笑?我可是对皇军忠心得很,没有皇军,我哪里有今天的好日子?这个道理我自然懂的!”
石川却猛然拍了桌子:“不要跟我演戏,你们中国人太会耍小聪明了,不过,我不管那些,我也想和你一样,和大阪师团一样,要在这场战争中获取足够的个人利益,我对这场战争,太失望了!”
瞎狗子疑惑,起身问道:“你之前不这样呀?”
石川居然掏出手绢抹起了眼泪,转身指着墙上挂着的膏药旗子无比痛心地说:“本来,我因能参与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无比自豪,我的妻子也为我骄傲。本以为我可以戴着一堆军功章回家给她,可惜,没机会了…”
瞎狗子好奇地问:“怎么了?她不要你了?跟别人跑了?”
石川回身摇头说:“如果那样的话,我还不会伤心失望。她被欺骗去了女子挺身队。”
瞎狗子却说:“这不是好事么?一家人都为天皇尽忠,多幸运的事情!”
石川却连连摆手,哭得更伤心了:“她死在了慰安所…我的家庭,完了,全毁了!都是骗局…我的老师骗了我,天皇骗了我,整个国家都骗了我!”
不等瞎狗子说出啥安慰的话来,他打起精神说:“所以,我不能再把自己的人生都毁在这场战争中,我要学习大阪商人,给自己捞够好处!”
看他这涕泪滂沱的样子,瞎狗子实在想不出啥拒绝的理由了,只能点头说:“既然这样,那我过年之后就去见一下老冤家吧!真是造孽呀!”
瞎狗子刚一出门,石川就咧嘴笑了,忍不住夸赞这个中国小伙子:“真是个善良又愚蠢的家伙,只要演一场戏,就能让他这么配合,我真是聪明机智!”
回到商会就给梅川耐依打电话,把石川的请求如实相告,此去凶险,必须给靠山报备一下。
梅川耐依听完他的话竟忍不住哈哈大笑:“石川是搞情报出身的,说谎是他的必修课,他哪里有什么妻子?用你们中国话说,他就是一个光棍!”
瞎狗子气得直骂娘:“活该这个货光棍一辈子!你们日本的大龄光棍也挺多的哟,是不是也是彩礼太多的原因?”
梅川在电话里面叹气了:“如果大日本皇军都是这个样子,战争何时会打赢呢?”
瞎狗子警告她:“你可千万别举报他,我能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可不容易。”
挂了电话,梅川耐依自己都迷茫了:两年前,自己还是踌躇满志的要为圣战奋斗,现在怎么也失去了斗志?居然会对一个中国男人言听计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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