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传虎的本家大哥夏传龙赶着毛驴车拉着夏老秀才进城找瞎狗子了。
老秀才见面就没一点好话,用拐棍指着瞎狗子就开始数落:“狗子呀,你是发了,在城里吃得跟猪一样,还娶了日本媳妇,你也不会去看看村里的乡亲们过的咋样了!我看你的眼是爬到脑门顶上去了。”
老实巴交的夏传龙满脸卑微,扶着毛驴抽着旱烟一直赔着笑脸不说话。
瞎狗子呵呵赔笑解释:“哟,老太爷你说啥呢?哟,你的小辫子呢?咋剃光头了?”
“别扯没用的,这次来找你帮忙的!”老头用拐棍敲打着一车的麻袋说,“马上过年了,村里老少过年一张票子都没有了,有个万儿八千的旧钱,到乡公所也就换个一块钱,你看现在的东西贵的都不让碰。地头上收的芝麻绿豆啥的都让我拉来了,换点新钱,你说啥都得给我收了,不然我回去没法交代!”
瞎狗子连连点头:“行,行!只要你别说那之乎者也的,让我干啥都行!”
夏老秀才哦了一声,疑惑地问:“啥都行?那你让国军别打新四军了,自己家兄弟打个啥劲?古人曾言兄弟阋于墙,外语欺辱……”
瞎狗子赶紧上前捂住他的嘴,沾了一手老人油:“我的亲太爷哟,这可不兴说!再说了,你咋知道的,这事才发生几天哟?”
“还问我咋知道的?”夏老秀才愤愤不平地说,“现在溜墙根晒暖的老头谁不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这闭门只读圣贤书的,还是最后知道的呢!我咋越来越看不懂了呢?以前你打我,我打你的,是为抢地盘,现在日本人都跑家里拉屎了,刚团结了几天哟,咋就自己人又有心情掐自己人脖子呢?”
实在不敢让老头在院子再说下去了,赶紧拉着老头往楼上走:“芝麻,收了收了!上楼给你拿钱。”
给老头倒了杯水,夏老秀才咕咚咕咚灌下去,摘下自己的棉帽子,指着自己的光头一脸委屈地说:“我这都黄土埋了眼皮的人了,啥都看不明白了。我阳历年之前割了辫子,刮了光头要效仿山城的校长。结果,年后就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瞎狗子继续劝说:“咱都一把年纪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吧,可别朝自己身上揽事情了!”
老头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反驳:“话不是这么说的,古人曾言,位卑不敢忘忧国,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夜校里的赵先生也说了,百姓该觉醒了,应该用先进的思想来武装自己……”
瞎狗子再次跑过去捂住他的嘴:“我的亲老爷呀,咱可别乱说话了,自己知道就行了!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你瞎狗子就是思想落后!”夏老秀才又拿出吃人的气势继续训斥他,“不要觉得你们到了城里就变得多粗多长了,我在村里,也是运筹帷幄之中,虽不能决胜千里之外,却也是……我的乖来,这么多钱!”
一大摞十元一张的票子扔在老头眼前的桌子上,起码有一万块,夏老秀才的拐杖都扔到了地上,双手抚摸着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中储券直流口水。
瞎狗子得意地说:“却也得先吃饱穿暖吧!老爷子呀,你就好好在家当你的保长,就别跟着年轻人瞎折腾,老胳膊老腿的。这些钱是买芝麻的货款,你拿回去给乡民们分一分吧。”
老头眼睛快要瞪出来了,指着桌子上钱多哆嗦着问:“芝麻在城里能值这么多钱?城里人也没见过啥搞东西了吧?”
瞎狗子摆手说:“你们那些芝麻顶多值一千块,卖了它,乡民也分不了几个钱,这是的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狗子,咱可不能在城里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哟!”夏老秀才表情严肃地说,“我可是听说了,你小子一直在贩卖人口是吧?还赚了不少黑心钱,这要是卖人挣的钱,我们饿死迎风站,不回要这昧良心的钱!”
不等瞎狗子解释,他就开口叫唤:“雨华,我大孙子呢?”
然后起身指着瞎狗子紧张地质问:“你是不是把我大孙子给卖了?”
瞎狗子被吵得头疼,没好气地回答:“卖了,卖给狗肉摊子了!还说我没好心眼子,你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这叫人老精,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你给我说实话,我孙子呢?”
“老头,你不是糊涂了?我卖他干啥,不值钱的玩意,我让他去山东卖钱去了!”瞎狗子连忙解释。
夏老秀才又急了:“你自己都承认,还卖到山东去了!”
瞎狗子胡乱摸着脑袋,不知道说啥好了,打开窗户对着院子里的夏传龙喊:“传龙大爷呀,老头子是不是老糊涂了?你赶紧拿个麻袋上来,把人装了带走卖了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盯着夏老秀才的眼睛低声问:“老头,你看看我,还认识我是谁不?”
夏老头一把推开他:“你真当我老糊涂了?我就算是睡着了一半都比你精!我就是想问你,你的钱干净不干净,你直说就是了,废话咋这么多捏?”
瞎狗子斜了他一眼:“不干净,粪坑里扒拉出来的,被脏了恁的手,这芝麻呀,我不收了,你去摆摊卖吧!”
说完就要伸手把钱拿回来,老头一把抱住,身体直往后撤,嘴里嗫嚅着:“这是村里人的钱,我不问了还不行么?古人有云,君子爱财,理所当然!”
好不容易把夏老秀才支走了,何小慧听说之后跑来劝说:“把钱发给老百姓的办法是行不通的,太容易被发觉了,这么多假钱,想快速投入到社会上,还得用别的法子!”
瞎狗子又开始挠头:“我都派雨华哥去山东黑市去卖假钱了,这是我能想到最快的办法了。”
正说话间,夏老秀才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问:“狗子你刚才说,雨华去山东卖钱了,卖啥钱?啥意思你?”
“卖盐,卖盐!你耳朵咋还出毛病了,是不是快不行了?我木器厂还有棺材,你等回去拿一口带回去!别再到时候来不及。”瞎狗子说完就赶紧跑回自己办公室把门插死了。
气得老头用拐棍敲了好一阵子才算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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