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恬小小的手抓住秦九,抽噎着问:&ldo;哥,阿爸是不是在哭?&rdo;
&ldo;……没有,阿爸怎么可能哭。&rdo;
&ldo;……哇!&rdo;秦恬反而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嚎,&ldo;阿爸,我错啦,我再也不忘词儿啦,阿爸!呜哇……阿爸!&rdo;
一向倔强要强的小姑娘突然来这么一手,秦九呆住了不说,屋里都寂静了许久,见阿爸还没反应,秦九心疼秦恬之余不禁有点生气,他跑进了屋,刚开口,却愣住了。
【秦恬,不管你那时候是不是相信,敏感的你可能已经知道,阿爸在骂你时,悲伤,远多过愤怒。所以那一晚,你在外面哭,阿爸,真的在屋里哭。
最后阿妈掩面而泣,康叔,老泪纵横。
我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失去家国,举目无亲,是多么刻骨的悲哀。悲哀到,从那一晚起,我每一夜都辗转反侧,每当看到康叔坐在门槛上望着塞纳河抽烟时,都难过的想流下泪来。
我曾经嘲笑自己为什么这么脆弱,看什么情景都会眼眶发酸,可很快我就意识到,如果不做点什么,这样刻骨的悲伤会一直笼罩着阿爸和康叔,直至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我一直计划着最好的方案,或许我可以带着你一起去中国,我娶个中国姑娘,你嫁个中国小子,我们在那定居,然后接回阿爸阿妈。我觉得不需要跟你讲,你也会同意我的计划,因为你那么敏感,比我更明白阿爸的痛苦。
在那个时候,我几乎坚定了这个信念,然后在选择大学时,进入了能够进入的最东面的大学。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九放下笔,揉揉太阳穴,疲惫的叹口气。
&ldo;怎么还不睡?难得今天阿德没送来新文件。&rdo;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后肩膀就被轻重适宜的揉捏着。
秦九微微仰头,闭上眼,又叹了口气,这次是舒服的:&ldo;忙惯了,突然没事做,反而睡不着。&rdo;他略微回头,只觉得颈部一酸,只能放弃转头看的欲…望,重新拿起桌上的照片,一边看一边道,&ldo;你快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你了,酒壶太闹腾,我都怕他,也亏的你耐心。&rdo;
&ldo;我辛苦了岂止两天,酒壶刚生出来我可是第一个抱的,你现在也好意思说我辛苦,怎么,这是在视察工作么?&rdo;唐蓉的声音轻柔悦耳,笑意盈盈。
秦九连忙住在肩膀上的手轻抚:&ldo;是我嘴笨,夫人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计较。&rdo;
&ldo;哎,少油嘴滑舌。&rdo;唐蓉拿过秦九手上的照片,看着上面的一家三口,轻声道,&ldo;你妹妹长得真漂亮。&rdo;
&ldo;小魔星!聪明脑袋臭脾气,不过听阿爸说出去转了圈回来好了不少,&rdo;说着秦九又皱起了眉,&ldo;就是不知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都变了,少了锋芒,多了圆滑……&rdo;
&ldo;圆滑也可作通达,看开点有什么不好?&rdo;
&ldo;就怕是经历太惨痛。磨平了锋芒才通达了人情,若是变得圆滑世故了,以她的个性,不知心里有多苦闷。&rdo;秦九又揉起了太阳穴,&ldo;怪我太冲动,应该无论如何见她一面再走,德国发动了战争,她又寄住犹太人家中,不知会遇到些什么污糟的事情,哎!&rdo;
&ldo;世事难料,活着便好。&rdo;唐蓉拿开秦九的手,转而帮他按摩头部,&ldo;从你妹妹信里可是看出了什么?&rdo;
&ldo;你也喊她阿恬吧,这么生分作什么,难道你还担心阿爸阿妈不能接受你?&rdo;
&ldo;好吧,阿恬的信里可有表现什么?&rdo;
&ldo;没……也不能说没,我倒觉得她活泼了不少,而且战争局势似乎也有把握,只是有些话略微诡异……我的老天!&rdo;
&ldo;怎么了?&rdo;
&ldo;她说……&rdo;秦九刚张口,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闭上嘴,仿佛心悸一般的僵直了眼神,呆呆的望着信纸。
唐蓉知道,他又想起什么不好的往事了,只能陪着沉默,让静谧包围整个房间。
半晌,秦九长长地叹了口气,以手抚额,声音微微嘶哑,低声道:&ldo;我越来越想知道,她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了。&rdo;
&ldo;她说了什么?&rdo;
&ldo;她说,她看到了南京的照片。&rdo;
&ldo;……天。&rdo;唐蓉也说不下去,沉默起来。
【阿恬,我不知道你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看到那些东西,那是我们所有人心中的痛,没有一场仗能让我们感到这么屈辱和愤怒,这场仗我听我们的老师提起时,半个班的大老爷们都哭了。
淞沪会战后,上海沦陷,南京就如一个幼童暴露在日军的重炮之下,对于守不守,怎么守,谁都拿不出一个章法来,这个选择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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