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石头早就在那儿了,你劳驾低头看看这地面。&rdo;
&ldo;我是说我,我最好是一块石头。&rdo;
&ldo;&lso;我&rso;总也是不了石头。石头不会说&lso;我&rso;,意识到&lso;我&rso;的都不是石头而是欲望。石头只能是&lso;它&rso;。&rdo;
&ldo;我会变成一把灰的,这你不信吗?&rdo;
&ldo;烧成一把灰,再凝成一块石头,这我信,你早晚会这样的。但是,&lso;我&rso;不会。&rdo;
&ldo;你说什么,你不会死?f医生你清醒吗?&rdo;
&ldo;我并没说f医生,我说的是&lso;我&rso;,我是说欲望。欲望是不会死的,而欲望的名字永远叫作&lso;我&rso;‐‐在英语里是&lso;i&rso;,在一切语言里都有一个相应的字,发音不同但表达相同的意思。这欲望如果不愧是欲望,就难免会失恋,这失恋的痛苦就只有&lso;我&rso;知道。至于&lso;我&rso;偶然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那不重要,是f,是l,是c,是o,是n,那都一样,都不过是以&lso;我&rso;的角度感受那痛苦,都不过是在&lso;我&rso;的位置上经受折磨。&rdo;
&ldo;f医生,您不必弄这套玄虚来劝我活。&rdo;
&ldo;那你就死吧,看看会怎么样。&rdo;
&ldo;你也不用这么激我。一个想死的人什么都不在乎。&rdo;
&ldo;这我信,而且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也不在乎死是什么,他死就是了,不会还这么絮絮叨叨声明自己多么想死,想摆脱欲望,想成为一块石头,一把灰,说不定还想成为一块美丽的云彩,一阵自由的风……&rdo;
&ldo;你是说我并不想死,我是在这儿虚张声势?&rdo;
&ldo;不是虚张声势,是摇尾乞怜。别生气,一个真正想死的人不会再计较别人说什么。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以我的经验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rdo;
&ldo;而是什么?&rdo;
&ldo;而是还在……还在渴望爱……&rdo;
119
以上对话的双方,有三种可能:
1f医生与诗人l。
2f医生与f医生自己。
3f医生与残疾人c。
如果是1,接下来诗人l必哑口无言,他翻开地图册,一页页翻看,世界都在眼前,比例尺是1:40000000或1:30000000。
诗人知道那七个零意味着什么,不过是一公分等于三百或四百公里罢了,他把那地图册揣进衣袋,仿佛已经把他恋人的行踪牢握在手。
然后诗人l告别了f医生,在我的视野里消失,在我的世界上变成一个消息,诗人的消息于是在这块土地上到处流传。时间一般连贯的诗人的欲望和痛苦,在这块广袤而古老的土地上到处流传,并不随时碰撞我们的耳鼓但随时触响我们的心弦。从那并不随时碰撞耳鼓但随时触响心弦的消息里,辨认出诗人无所不在的行踪,或到处流浪的身影。
如果是z,f医生将就此把渴望藏进夜梦,融入呓语。f医生很清楚白昼与黑夜的区别,但他其实并不大弄得懂梦境与现实的界线。对于f医生,现实是一种时时需要小心谨慎的梦境,梦境呢,则是一种处处可以放心大胆的现实。
他曾对诗人l说过:如果一个人闭着眼睛坐在会堂里听着狗屁不通的报告,另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入情入理地说着梦话,你怎么区分哪一个是醒着哪一个是梦着呢?如果一个人睁着眼睛上楼,上到楼顶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另一个人睁着眼睛梦游,望见一个水洼轻轻一跃,跳了过去,醒和梦可还有什么令人信服的区别么?如果有,就只有等等看,因为一个安祥的梦者总会醒来成为一个警惕的醒者,而一个警惕的醒者总要睡去成为一个安祥的梦者。所以醒与梦的区别仅仅在于,一个是紧张而警惕的,一个是自由而安详的。
诗人不同意这样的区分,说:&ldo;那么在恶梦里,阁下您还是安祥的么?相反,在做爱的时候您要是还有所警惕,您极有可能落个阳痿的毛病。&rdo;诗人指出了另一种醒与梦的区分:醒着的人才会有梦想,因而他能够创造;在梦里的人反而会丧失梦想,因而他只可屈从于梦境。诗人l还向f医生指出了梦想与梦境的区别:梦想意味着创造,是承认人的自由,而梦境意味着逃避,是承认自己的无能。诗人l对f医生说:&ldo;所以我是醒着的,因为我梦想纷纭,而你是睡着的,因为你,安于梦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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