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听到这里,第一次表现出一些动容。方才一直靠在沙发垫上岿然不动,现在也终于立起了身子,略带着悲悯的眼神,看着楚媛。
过了一会,也不清楚具体是多久,老林从轻微的叹气声里,提高自己的音量,开口说:“小楚,你和林牧峥同龄,又独自在外闯荡,遇到这样大的变故,叔叔作为你的长辈,也觉得心疼,心疼你的不幸。”老林称自己是楚媛的长辈,称自己是楚媛的叔叔,忽然间一股暖流就这样流向楚媛的内心——她和盘托出,只想光明正大,也断了彼此的念想,她用基本的社会准则判断着,林家对她这样的身世,只会摇头叹气。可老林总在对面跟她说,“叔叔作为你的长辈”。
“但是小楚,我不得不说实话,若不是你经历的这些不幸,或许,也换不来林凯瑞德,以及林牧峥的幸运。”老林这话一出,又给了楚媛当头一棒。这一家子人,好像都不按常理出牌,任楚媛做好了多少心理准备,这一下她也接不住。
“嗯?”楚媛实在不知该回应什么,她觉得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望着老林总真挚的眼神,她只能轻轻嗯一声,有点想再反复确认对方的意思。
“你履历这么优秀,我之前也没具体了解情况,我就在想,为什么你愿意回来,愿意选择林凯瑞德,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经理。今天叔叔听了你的遭遇,我只能说,你是个很勇敢的姑娘,林牧峥的公司里能有你,我很欣慰。你们既然高中就是同学,那就是最值得信任的关系,以后在林凯瑞德,你多帮帮林牧峥,叔叔在这里,先感谢你。”
老林说着,端了一杯新的茶递给楚媛,在楚媛接过茶杯的下一秒,老林总举起刚才自己喝过的茶杯,跟她的茶杯轻碰一下,还不忘点头示意。
这下真的换楚媛懵掉了。她做了那么艰难的心理准备,把自己不堪的经历尽可能平静得交代出来,等待着林家假惺惺地表达一些遗憾,再顺理成章地刻意忽略她,并警告林牧峥远离她——一个家庭残缺还离过婚的女人,不论是什么同学,又或有什么人生了不起的经历,都不可能配得上林牧峥。她甚至是赌上了唯一抓得住的这份工作,如果林家执意要楚媛离开公司,她也认了。
可是老林总在她对面称自己为叔叔,是心疼她的长辈,真诚又不带任何讽刺意味地说因着她的不幸才成就了林牧峥的幸运。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会讲话的人,难怪人家会成功,就算一切都是假话,楚媛觉得这也值了,她着实要感动一番。
林牧峥目的达到了一半,趁着两个人在感天动地的间隙,他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另一份报告,让老林赶紧过目,看完了有什么修改意见当场说。
“这份报告几乎是靠楚媛一个人熬夜赶出来的,所以您有什么意见和建议,现在就说,人也叫过来了,我们要改的立马就改,吃了饭,回家改,改好明后天送下去印刷!”林牧峥把这份报告的功劳全给了楚媛,其余人一概不提,他就是要当着老林头,明目张胆地把楚媛捧上天,最好你现在就开始“误会”我对楚媛的欣赏公私不分。
老林头不负众望,斜眼睥睨林牧峥,那一点小心思被尽收眼底。报告因为是给投资者的年度总结,字数不多,主要还是着重在设计与宣传,老林头很认真地翻阅每一页,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
这是林牧峥正式上任林凯瑞德后交出的第一份答卷,老林头要好好审批一番,看看自己儿子,到底有没有Raymond说的那么好。
翻阅到最后一页,老林很满意得抬起头,他不乐意表扬林牧峥,这小子脸皮厚,禁不住表扬,转而去找楚媛:“小楚,很棒的报告,比前几年的形式更加生动,数据和案例的呈现也有大外企的作风,不愧是在大企业操练过的人,林牧峥这小打小闹的一年业绩,硬是又被你拔高了一点。如果我是一个外部投资者,看了这份东西,我会对林凯瑞德很有信心,会想投更多的资金。”
这大概是楚媛能听到的,最高的赞誉了。林牧峥丝毫不介意老林忽略自己,他巴不得所有功劳都给楚媛,楚媛就是一切,她的一切都是最棒的。
林妈妈适时从后面的房间走了出来,保姆把最后一道炒菜也端上了桌,林妈妈示意几个人一起过来用餐。
楚媛站在林牧峥后面,见大林小林都自然起身,往餐桌走去,她僵硬地矗立在了原地。等林牧峥花半秒钟时间回头发现她的异常,开口说:“都到饭点了,而且你回去又远,当然吃了这顿饭再走。”说着还不忘背着其他人,给楚媛抛个十分油腻的媚眼。
“是啊小楚,一起吃一口,就当林叔叔替林牧峥,感谢你的辛苦付出。”老人家话都说到这里,楚媛不好再推辞,屁颠屁颠跟在林牧峥背后,位移到了林家的餐桌上。
林妈妈已经自然而然地准备好了四副碗筷,四人随意坐下,楚媛自然还是坐在最远的位置,和林牧峥并排,但保持着绝对礼貌的距离。
桌上的饭菜都是家乡本地人爱吃的家常菜,每一个都像妈妈的手艺,连装盘的餐具也是一个风格,楚媛盯着这些菜,有些许出神,刚才那声“叔叔”,已经让她放下了心结,她仿佛就能当老林真是一个亲切的长辈一般。
“你也是本地人,这些菜应该都吃得惯吧。”老林总继续照顾式发言。林妈妈一直没有说话,但是行为举止优雅大方,时不时就示意楚媛吃这个尝那个。
楚媛从小就只和妈妈在桌上吃饭,哪里还有机会体验到这样一家人热热闹闹坐上桌吃饭的温馨与融洽,她突然羡慕林牧峥。
“谢谢老林总,也谢谢林太太,看到你们这么温馨的一家人上桌吃饭,还都是我妈妈以前喜欢做的菜,说实话,我有点羡慕林牧峥。”楚媛是说的真心话,她最后的眼神落到林牧峥身上,看他眼里居然范着光。
林妈妈终于在招呼了几下之后,忍不住给楚媛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就像所有的长辈会对晚辈做的事情一样流畅而亲切,她开口对楚媛说了第一句话:“喜欢就多吃点。”
吃完饭,楚媛正想着是不是该帮忙收拾下碗筷,保姆急忙过来干活,不给楚媛任何“表现”的机会。另一边,林妈妈沉默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叫住楚媛。
“楚媛,你来,我这边给你看个东西。”她招呼楚媛上楼,而大林小林闻声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去客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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