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帝永嘉五年(公元310年),眼见洛阳城外狼烟四起,内不自安的司马越戎服入朝,请讨石勒,想趁此拥大兵立功以自固。他率四万精军出讨后,飞檄各州郡征兵,但&ldo;所征皆不至&rdo;。&ldo;公利罄乏,所在寇乱,州郡携贰,上下崩离,祸结衅深&rdo;。忧惧劳顿,又得悉怀帝密诏苟曦等人要杀自己,东海王司马越兵至项城(今河南沈丘)时,忽发暴疾,死于当地,同军而行的襄阳王司马范和太尉王衍秘不发丧,准备率军送司马越尸身还葬其封地东海(山东郯城)。
羯族首领石勒(当时为匈奴种的汉王刘渊部属)得知消息后,率劲骑追赶这群群龙无首、兵官家眷交杂的队伍,在苦县宁平城(今河南郸城)大开杀戒,大队骑兵像打猎一样围着数十万西晋军民发箭狂she,一天下来,&ldo;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rdo;。石勒派兵士一把火烧掉司马越棺柩,说:&ldo;此人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告天地。&rdo;
侥幸未死的西晋兵民二十多万,被刘渊另外一部将王璋一把大火烧死。&ldo;并食之&rdo;,成为了烧烤人肉军粮。
石勒军队逮捕了太尉王衍、吏部尚书刘望等多位晋朝高官,还有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等六个皇族王爷。&ldo;众人畏死,多自陈述&rdo;,王衍还劝石勒称帝。只有襄阳王司马范还是条汉子,&ldo;神色俨然,顾呵之曰:&lso;今日之事,何复纷纭&rso;&rdo;。半夜,石勒派兵士推倒屋墙,把这帮亲王权贵都活活压死,但他们总算保了全尸。
司马越留派洛阳的部将何伦等人闻败,慌忙拥司马越世子和他的王妃裴氏从洛阳往东海方向逃跑,城中百姓士民也紧随军人一起外逃。跑到洧仓,又被石勒大军迎截,东海王世子以及皇族四十八个王爷都死于乱兵之手,东海王王妃裴妃被乱兵抢去,轮jian过后又出卖给别人。
公元311年(怀帝永嘉五年)六月,晋怀帝被匈奴刘渊汉军抓获,313年被杀,时年三十;公元316年,惠帝另一个侄子晋愍帝司马邺也肉袒出降,不久被杀,时年十八。至此,西晋灭亡。怀帝、愍帝都是很不错的青年干才,但&ldo;八王之乱&rdo;已经使晋朝大厦出现难以修补的巨大裂隙,孤木难支,任谁也无力回天。
第18节 你方唱罢我登场(4)
祖逖曾讲,&ldo;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民庶怨叛。由诸王争擅,自相夷灭,逐使戎狄乘虚,毒逋中土&rdo;。晋惠帝虽昏而不虐,但这么一个幅员辽阔的皇皇大晋,由一个愚君来统理,简直是古今所无的事情。晋武帝没有远见,所托非人,儿子不争气也罢,托孤大臣不是杨骏那样的擅权鼠辈,就是张华那样的世故老臣,以至于贾后jian邪妇人秉国,赵王司马伦阴险王爷篡逆,诸王争起,亡乱终至。
&ldo;八王之乱&rdo;的一个独特之处在于,大乱开始时各种势力都是打着拥护皇权的旗号,或者&ldo;矫诏&rdo;行事,绝非赤裸裸地像东汉末年那样胡乱开打。这主要是因为晋武帝在位二十六年,皇权威力影响巨深。赵王司马伦势力如此之大,但一旦篡逆,很快就被打着迎归惠帝旗号的诸王击败,而司马衷这个&ldo;土木偶人&rdo;恰恰可以成为各位皇族野心家手中最大的王牌,一直到公元306年,东海王司马越眼见傻子皇帝再无可用处,晋武帝时代威赫皇权的余晖全然逝去,才一把毒药弄死了这个幌子皇帝。
追思造成西晋最终灭亡的八个司马皇族,司马氏原来的立意完全是出于想&ldo;封建亲贤,拱辅帝室&rdo;,但晋武帝没有远图,惠帝失于暗劣,执政大臣安于奢放,致使贾后擅权,八王又暗怀私心,相迭而起,煽风速祸,致使&ldo;家国俱亡,身名并灭&rdo;。然而,这八王的人格禀性也不尽相同。汝南王司马亮,&ldo;少清警有才用&rdo;,乱非其起,不失厚道;楚王司马玮&ldo;开济好施,能得众心&rdo;,是位年轻气盛,没什么政治经验的王爷,虽有挟怨私心,终为贾后杀人工具,自己也不免挨刀;赵王司马伦以叔祖之尊,昏暗愚懦,诸子又不成器,成为孙秀的傀儡,又肆行篡逆,可以说是八王中最令人不齿的老匹夫;齐王司马冏,&ldo;少称仁惠,好振施&rdo;,如果公正持平,完全可中兴晋廷,但最终为自己的野心所累,暴尸于市;长沙王司马义&ldo;开朗果断,才力绝人,虚心下士,甚有名誉&rdo;,应该说是文武全才,果断聪明,但乱世人心叵测,最终被东海王出卖,功败垂成;
成都王司马颖本来在谋士卢志等人的辅佐下,扫平大逆,颇得众心,但最终他宠信宵小,不仅与堂兄齐王翻脸,又与同父异母兄司马义同室操戈。遥控朝廷后,成都王又不能当机立断,自恣其欲,最终也一条绳索搭上性命。河间王司马(禺页),本是司马皇室疏宗,&ldo;少有清名,轻财爱士&rdo;,晋武帝赞叹其&ldo;可以为诸国仪表&rdo;。但正是这样一个看似老成君子的王爷,先附赵王司马伦,又与齐王司马冏共攻赵王,再与成都王司马颖攻打长沙王司马义,其部将张方更是残酷无比,劫持惠帝车驾,祸害京都洛阳。乘东海、成都二王交恶,他又混水摸鱼,把惠帝劫至长安,软禁成都王,完全成为当时诸王混战的祸头。虽有如此城府,最终仍不免被人活活掐死。东海王司马越也是晋室疏宗,&ldo;少有令名,谦虚持布衣之操,为中外所宗&rdo;。在严酷的政治斗争中,司马越临危出卖同盟者长沙王,再与成都王翻脸,又攻击河间王,并毒死晋惠帝,虽最终能成为&ldo;八王&rdo;中不被砍头的王爷,但尸骨未寒,石勒的一把大火也把他烧成灰烬,世子死于刀剑之下,妻子惨遭乱兵轮jian变卖,下场也可嗟叹。
&ldo;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骨肉相残,黎元涂炭,胡尘惊而天地闻,乱兵接而宫庙堕,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其间隙,悲夫!&rdo;倘使晋武帝后继者为一平庸守业常主,所有这些王爷大可以善始善终,拱列晋室。即使哪个怀有狼子野心,在大一统的皇权下面也只能做太平顺王。
西晋是中国历史上没有亡于农民起义的少数几个政权之一。虽然经学的衰落,玄学、佛教的兴起和少数民族内迁成为西晋政权削弱的重要干扰来源,但其真正的灭亡原因则是八王互攻而造成的内部混乱和崩塌。
法国哲学家巴斯卡儿说过,&ldo;进步的事业必须被进步所取代&rdo;。福兮祸兮。虽然西晋的灭亡造成了一百余年间中国南北方的极大社会动荡,各个政权你方唱罢我登场,但也在中国历史上达成破天荒的头等大事,第一次在中国各民族的&ldo;兄弟之战&rdo;中最大限度地加速了民族大融合,胡族文化涤荡冲洗了汉族原有文化中过时的糟粕和余渣,在中华民族的精神血脉中添加了新鲜的活力因子,并为日后隋、唐的大一统奠定了丰厚的思想基础和心理积淀。
纷乱大伪之世,却生出那么多英雄、豪杰、骚客、jian雄、懦夫,共同合演了一幕盛大的世间戏。与台上之戏不同,台上戏是先离后合,世间戏却先合后离,辛酸处处,血迹斑斑。&ldo;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这是信仰的世纪,也是怀疑的世纪;这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我们直下天堂,我们直落地狱……&rdo;‐‐英国大文豪狄更斯这一段话,形容&ldo;八王之乱&rdo;前后的西晋社会再恰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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