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高平郡王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舅舅走的时候不难受。”
&esp;&esp;“是在梦中。”
&esp;&esp;“但愿是好梦。我舅舅的梓宫已移回建业了。”
&esp;&esp;“是。”
&esp;&esp;“伯玉,我上次见我舅舅,是在建业的秋天,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陪我舅舅去了一趟大长公主的陵地,银杏落了一地,我舅舅那时的双腿有些水肿了,但是他一路走进了享殿,去看望自己的姑母。伯玉,为人子侄……下次换我去见我舅舅了。”
&esp;&esp;“郡王节哀。”
&esp;&esp;“伯玉,你觉得我该怎么看待现在还留在秋浦的那些人——你的祖父、父亲,你的叔伯、堂表兄弟们。诸卢、诸崔,江表门阀。”
&esp;&esp;“郡王,江表门阀有过。但我今天来,是来为一些人向郡王求情的。”
&esp;&esp;“你不必为自己求情,我不会迁怒于你。”
&esp;&esp;“不,我不为自己求情。”崔琬整了整衣服,撩起袍子恭敬地跪了下来,他是公卿子弟,以往除了必要之时,不曾向高平郡王行跪礼。
&esp;&esp;他说:“郡王,清原的兵符是我给他的。他问我如何拿到了调动宣州兵马的兵符,我说信陵君窃符救赵,我如今做信陵君了——郡王,我若做拿到了兵符的信陵君,还另有人做窃符的如姬。
&esp;&esp;“众人只记得信陵君,不记得如姬。清原怕我留在秋浦,会被录公下狱,所以一定要带我西来。他不知道,如果录公要追究这件事,会有人比我先下狱。
&esp;&esp;“郡王,我不过是一个文臣,您以为我真的能碰到兵符吗……我就算是想偷窃兵符,也碰不到这样东西。拿到兵符的事、在军中安排待命的副将的事,我都不敢居功。兵符是周紫麟从他父亲那里拿走的,他是大将军周春霖的亲儿子,是录公无比看重的亲外孙——他去做这件事,没有人会怀疑他。”
&esp;&esp;崔琬说着说着,感到了不忍。崔琬多次求见周春霖,可周春霖根本不愿见他。崔琬万万没有想到,周春霖不见他,周春霖的长子见了他。周紫麟把兵符给了崔琬,周紫麟说他会先负担住所有过错——但是崔琬不必告诉高平郡王或者任何人,他做了什么。其他人不必知道他周紫麟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该这样做。
&esp;&esp;他只是知道,荆州一旦出事,下一个出事的就是宣州了。然后是天下。
&esp;&esp;以秋浦为始,祸在天下。
&esp;&esp;崔琬再次想起了周紫麟——门阀子弟中,他曾经最不喜欢的周紫麟。卢仲容与崔琬是相识二十多年的朋友,卢仲容行事如春风春雨,崔琬向来好奇,为何卢仲容和周紫麟这对表兄弟,竟能相差如此之多:
&esp;&esp;周紫麟褊急倨傲,向来缺少贵族的优雅和缓风度,入朝为官,又不避浊务亲自问政,种种举动,不似清流子弟。
&esp;&esp;可是卢仲容靠不住。他温文尔雅、恭谦有礼——正因为他温文尔雅、恭谦有礼,他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长孙,他如何能有周紫麟负担住一切去忤逆父祖、为常人之不敢为的慷慨骨气。
&esp;&esp;国之忠臣或父之孝子……
&esp;&esp;崔琬也曾想过,如何做国之忠臣。国之忠臣,或父之孝子,如果二者不能并存——最终竟是周紫麟,最先做出了决绝选择。
&esp;&esp;崔琬对高平郡王说:“郡王,您知道元瑞是何等傲慢的人,我至今仍记得他在通觉寺里的不恭之行。但是,是他将兵符交给了我。那天他对我说,只此一日,他会持刀守在他父亲的府邸中,带兵拦住他的父亲,让他父亲暂时无法出府,他要我尽快从城西出城,拿兵符去找军中副将李道训、去救荆州,他说荆州不能再拖了下去。家、国之间,难以两全,郡王……如果秋浦的人该死,我请您再看秋浦一眼、请您向长公主殿下求情——
&esp;&esp;“秋浦依旧有忠臣在啊!”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李道训其实是老熟人,宣德一别后,道训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行走,和奉玄的人生轨迹不再相交。
&esp;&esp;奉玄似乎都记不得李道训这个名字了,李道训也不知道奉玄是高平郡王。
&esp;&esp;业火3
&esp;&esp;终局之战30秋浦大火篇
&esp;&esp;伪秦的败局。
&esp;&esp;秋浦的败局。
&esp;&esp;天命似乎的确存在。许朝贞和四年,虚连提在长安称帝,改国号为“秦”,改年号为大至,这一年是大秦的大至元年。
&esp;&esp;虚连提在成为图伦大汗时,按照封汗礼仪,接受举毡立汗、丝巾绞颈的仪式,莫名说出了“三”这个数字——其他大汗说出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虚连提被丝巾绞得太紧,在昏迷之前,竟然只说出了“三”。
&esp;&esp;天命预言虚连提将有三年统治图伦的时间,虚连提将权力握在手中,而后狡诈地声称,“三”是指他将做三年一统天下的皇帝,而非三年大汗。“三”的计数,不能从他成为大汗开始,要从他做皇帝开始,以前的几年,统统都不算数。
&esp;&esp;虚连提策反荀元央,带图伦人南下进入了长安,图伦诸部暂时承认了他的三年皇帝之说。
&esp;&esp;三年皇帝,而不是三年大汗。虚连提借此拖延自己手握生杀大权的时间。只要他做稳了皇帝——许朝人那样的皇帝——皇帝是皇帝、大汗是大汗,那时图伦诸部就成为了臣子,他们就无法再用大汗的礼仪约束他了。
&esp;&esp;大至元年,虚连提察觉到,许朝终于要北伐了。大秦的机会将要到来了——
&esp;&esp;大至二年年初,伪朝野心勃勃、伪秦大军压阵,虚连提气焰盛大,许朝已经出兵,机会终于到来,虚连提以为自己终于要成为继许朝庄宗之后统一南北的伟大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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