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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程的葬礼前奏（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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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外面下着雪，屋子里也冷嗖嗖的，今天没有客人造访，徐嫣然一家人窝在屋子的沙发上，围着一个暖风机，看的看电视，玩的玩手机。

这个家的气氛和平常日子相比，似乎没什么两样，哦，真要说点不一样的，恐怕就是客厅门框上换了一副新对联，大门外贴了一个崭新的倒写的福字，再就是屋子里多了些吃吃喝喝喝的东西，蔬菜水果，冰糖花生瓜子什么的，堆得客厅和厨房，到处都是的，这些平时家里也是常有的，只不过因为过年，就添置得多了许多，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不一样了。

“喂，小徐吗？”

“是的，我是，您哪位？”

“我，学校门卫室的老金，跟你说个事......”

徐嫣然颇感意外，老金是学校门卫室的报纸收发员，平时，进进出出，一般都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除了他家闺女出嫁，和学校老师一起随了礼，到他家吃过一次喜酒外，平时没什么交往的。她都没存过老金的电话，老金似乎也从来没打过电话给徐嫣然，这还真是见了鬼了，他会有什么事找徐嫣然。

徐嫣然只记得，老金家闺女出嫁，也是他自个儿满学校发了糖，后来托食堂的老丁一个个口头通知的，随礼的份子钱，也是老丁帮忙收起来送到老金家的。

老丁和老金，是同一期入伍的战友，听人说，以前在部队里，老丁是炊事班的，老金是个文艺兵。老金吹拉弹唱，那是得了他老爹的真传。转业后，俩人都回了乡下，老丁通过打通关系，承包了乡政府的食堂，后来又接手了乡中学的食堂，专门做早餐的白案。老金可就没那本事了，转业回来，乡里用不上文艺兵，他转业就等于失业了。后来还是他那个得了小儿麻痹症留下腿疾的老爹想了个主意，原本一直在乡里小学教书教的好好的，突然跑到乡政府，以身体欠佳为由，死活要求提前内退，坚决要求让他当兵回来的儿子老金，不，当时可是小金，来顶他的岗，端上教书的饭碗。

小金就这样鬼使神差的加入了教育战线。但是他除了会吹口琴，弹吉他，唱几嗓子军歌，其实根本不会教书。那时候，乡里各个学校的音乐课，其实是名存实亡的，也没个专业老师，课也开的不全，老师们的课堂很随性，什么时候高兴了，就挪一节课出来，教孩子们唱两首歌，清唱跑调无所谓的，孩子们也跟着乐呵，一律的跑调清唱，不过课堂气氛倒是十分的欢快活跃。万一要是哪个捣蛋鬼惹老师不高兴了，老师一声令下，全给我写业去，再不然，自习，自个儿做业不讲话不闹腾就可以了。

因此学校也用不上小金的特长，小金无用武之地，大有饭碗不保之危机感。而这个危机还是他老爹最先意识到了，就又一次跛着脚跑到乡政府和乡教育组说情，并建议乡政府和教育组兴建学校门卫室，让他儿子小金当校警给学校看门保学校周边安全得了。还别说，这个建议颇具有前瞻性，最重要的，这事后来没多久居然就成了。

于是小金就辗转到几所村小，前前后后当了十几年的校警，不知不觉就熬到了五十开外的年纪，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大家就喊他老金了，老金上下还有兄弟姐妹，老金他老爹，估摸着也已年近八十了，仍健在，本来因为自带残疾腿脚就不利索，老了更是行动不便。后来市残联搞“关爱残疾人下乡”活动时，乡里把他的名字报上去，给他争取了一套轮椅。

上了年纪后，不太爱做轮椅上的老金他爹，学会了骑三轮自行车，自内退后，他一天天迷上了研究报纸刊物，自费订阅了几种老年杂志，还参加了乡村诗词楹联协会，和一帮退休的老教师，隔三差五的聚在一起，说是搞诗词对联创，并且还当上了乡村书法协会的名誉会长，听说还在县里的某个老年刊物上发表过不少的品呢。

还有最出格的事，就是老金他爹不知哪根筋蹦跶了一下，竟然自己扣扣索索攒了一点钱，付给当地的打字复印社，让人家给他油印了百十本他自个儿琢磨写的打油诗集，印好后，老金他爹兴奋地跛着脚骑着个三轮自行车，拖着他的诗集，奔走于乡里附近的几所村小，遇到面熟的老师，就在他的油印诗集上签名白送给人家，人家看他一把年纪了，也不好当面拒绝，收了之后，等他走远了，就当废纸扔在一旁了。

这个事儿当时可是在老金的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老金他爹的儿媳妇，也就是老金的老婆，骂了几天几夜几条街，老金他爹差点被骂得背过气了。

老金的老婆认为老金他爹不务正业，老糊涂了，给人骗了，还说一个转正内退的民办教师，就赚那点工资，又老又残，浑身光病，买药打针的钱都不够用，还异想天开，学人家出什么书，若有那钱，还不如存下来留给他孙子，也就是老金的儿子将来娶老婆贴补着用。

她插着腰，指着老金他爹的鼻子，厉声叫骂：你这个死老头子，不管钱多钱少，你自己不用攒着倒也罢了，花不完留给后人用，好歹给后人多个念想吧，你搞那几张废纸有什么用，钱都打水漂了。你还要不要人给你养老送终了。总之，连同复印社的老板，还有那些常在老金家聚首的一帮退休老教师们，也都是挨了骂的，但复印社的耗材钱，复印社的老板是没有给退的，因为惧怕老金的老婆骂街，就退了一点人工费，只不过为了避其锋芒，还是关门停业了好几天。

这不，老金他爹喜欢瞎扎腾，老金虽没啥本事，到也还是沾了他老爹的十里八村知名度的光，又被调到乡中学，安排在门卫室，负责收发学校外来的报纸文件，负责校门的开关，也负责向家长传达学校门卫管理精神，顺带也管一下学校的水电安装什么的，额外赚点劳务费，这一干也有好几个年头了。

老金最得意的做派，还是干校警的活儿，有一段时间，学校一时半会儿招录不到具备专业素质又年轻力壮的校警，还是让老金身兼多职，给他配备了警服和警棍。于是，他就成天拿着一根警棍，唬一下无业游荡在校门口试图寻衅滋事的社会小青年，还有就是驱赶没了主人偷跑进校园在操场上发疯的野狗。对待工，老金倒也算尽职尽责。

“哦，老金呀，您找我有什么事？”

“小徐，我跟你说，老程，走了，昨天半夜里的事！”

“什么，老程，程老师，不会吧，年前不是说已经做了手术，就要康复出院了的吗？”

“怎么......是您打电话通知这事，别的老师都知道了吗？”

“哎，说来话长，这大过年的，我是想着，你虽然和老程不算熟，但程老师的老婆，也姓徐，我听说也算是你家的远房亲戚吧，他们家现在乱成一团了，平时他们家亲戚也不多走动，老程出了这事，连来送他最后一程的人都没几个，你看，你在学校，掐指算算，多少也算他们家的亲戚吧，所以，我就翻了学校的通讯录，给你打电话了！至于其他老师，我还没通知到呢！”

徐嫣然心想，是啊，大过年的，听到这消息，难免觉得有些晦气，老金什么时候还管这事了，是不是脑袋给驴踢了，学校领导都没着急召集大家说这事，老金就打来电话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不该窝火，毕竟老程，也算是同事一场，去年他突然生病住院，学校德育主任发动师生捐款，徐嫣然也参加了捐款的，她也觉得老程挺可怜的，虽然徐嫣然来到这个学校才一个学期而已，但是，老程家的事，她也从老师们平时的闲谈中知道了一些。

捐款那天，老金拿着警棍在操场上转悠，他是当时唯一一个看到站在后排的小徐，从口袋里搜了两百块钱折起来，穿过捐款的学生方阵投进捐款箱的，当时心里还想：这小徐刚大学毕业，回乡里教书工资也不高，这孩子居然肯拿两百出来，别的老师有的就捐五十，少数几个才捐一百，几个领导也不过捐了两百，就这点来看，小徐心地还是不错的。

老金，在学校，是出了名的热心快肠，说的不好听，就是还有点爱多管闲事，他不甘寂寞一个人在门卫室呆着，只要校长不在学校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各个办公室转悠，在老师们中间刷存在感。谁有事求他帮个忙吧，他也乐呵着搭把手，但是，别人有事根本不用找他吧，他这人还喜欢包打听，能掺和的总要掺和一下。总的来说，人不是个坏人，也喜欢乐于助人，但有时候，管的太宽、掺和的多了，多少也有点令人生厌。

老程去世了，大年初三凌晨一点左右。

爱管闲事包打听的老金，和老程住一个村头，隔的不远，只隔了两三户人家，加一个街口巷子，老程家的动静他平时就相当关注，这一次，天不大亮，他是第一个主动冲到老程家，帮着搭棚子，摆香案什么的，随后，他就自主张的开始拨通他认为应该来参加老程葬礼的老师们的电话号码。其实他拨的第一个号码，是学校一把手罗校长的，但是罗校长跟老金说，他正在上海他儿子媳妇家里带孙子呢，并且说春节火车票也不好买，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不过他会安排学校其他人去管老程的这个事的。事实也是这样，罗校长寒假里就和他爱人秦老师去了上海，在儿子媳妇那里过春节呢，那晓得老程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大过年的，听到这消息，罗校长也很诧然。

听到罗校长说不准备赶回来，老金心里开始憎恨罗校长了，既然你罗校长官大一级，不仁不义，对一线老师这么冷血无情，你不回来送老程最后一程，你不管是不是，那我老金来管。

徐嫣然，就是在这样故事背景下，在大年初三的早上，接到了老金打来的电话。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大过年的，能不去么........可是，老程......地下有知......恐怕是会难过的......或者怪罪的吧！

“谁来的电话，嫣然，这大过年的，谁呀，看你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的，找你什么事呀？”

“怎么说呢，不是什么好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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